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小楼一夜听春雨GL》枫曳 文案: 小楼一夜听春雨,风啸雨歌若不言。 可不言,却非无情 阿皎与兮儿的故事 将军与公主的故事 “我心里的那个人,确不是谭子泓,而是那个叫阿皎的姑娘。” 小中篇一篇,没有太多的故事情节,瞬间而来的灵感,希望你们喜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子泓,赵婉 ┃ 配角:谭子澄,阿木尔 ┃ 其它:和亲,出塞 第1章 楔子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还是这柄琵琶,只是琴身上横亘了一道裂痕,虽不长,却是刺疼了眼,在心底也狠狠地捅了一下,闷闷的疼,不尖锐,却疼得窒息。   轻轻波动琴弦,因着那道裂口,声音也不是昔日那般清脆了。   手指抚过琴身的每一寸,心底闷闷越发压抑,酸涩终于一点点涌了上来,如蚂蚁嗜咬般磨在喉头。手指继续着轻柔的抚摸,突然指尖传来了一点突兀感,微微一愣,却在下一刻,眼底的泪汹涌而下。心口的闷疼一下尖锐起来,一下便刺进了最深处。   翻过琴身,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字,她努力用手去擦,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眨了眨眼,一滴滚烫的泪划过脸颊,那个字也一下清晰了。   一个小小的“皎”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体。   “阿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似是还带过一丝气息,酥酥麻麻的感觉太过真实,恍惚抬头,面前是望不到天际的草原。   “将军,旧物已带到,故人还有一言央我一并转达。”男子看着面前人血红的双眸,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楼一夜听春雨,风啸雨歌若不言。”   “不言……”她苦笑,苦至心头都麻木了,终于缓了痛意。   “兮儿!”一声低低的嘶吼从喉间压出,握着琴柄的指骨泛出白色,滚烫的泪砸下来,却化不开心底的冰。   “兮儿,你再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短篇的构想,结果变成中篇的文章。   我想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写短篇吧,那就这样吧,认命了。   不过这篇不会太长最多两万字出头,几天就能搞定。   还有就是那个超级大长篇已经启动了,而且已经启动了几个月了……虽然没什么进展吧。。。本来打算暑假放上来顺便督促我自己,可是这个暑假真的是太忙了,我想我要对我的文章负责,不能做到日更便不要动手吧。当然,若是有一天但我月更的时候还会有人看,我想我也会厚着脸皮放上来吧。哈哈哈哈,不说了,大家看文吧,保证这次不纠结! 第2章 犀焰照澄泓   作为宋国的公主,赵婉自生来便是安安分分的待在皇宫里,无忧无虑,只做些伤春感秋的事情。虽不是嫡出的正宫主子,也不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女儿,可也不需去体验太多的人生苦味。   可公主,有公主的权力,也有公主的责任。   宋国宁昭二十三年,宁昭帝赵珩与塞外新统一的瓦剌部落首领签下和平条约,并许诺将二公主赵娴嫁与瓦剌大汗为妻。瓦剌汗王大喜,邀请赵珩赴北狩猎,赵珩怜女,略做思虑便应下了,下旨即日起驾北地,也顺带为娴公主送亲。   赵娴乃是皇后嫡出,又是赵珩最疼爱的女儿,人人都想着她日后必会嫁个青年才俊,相夫教子,安享富贵太平。可谁会想到,作为当下赵珩膝下唯一一个适龄的公主,她会被作为政治牺牲品,送往陌生凄凉的异族之地。旨意一下,宫中一片哗然,皇后携太子及已经吓懵了的赵娴跪在御书房门口,扣请皇帝收回旨意,呼号半晌,只换来赵珩身边的太监递出来的一块玉玦和一盒土。皇后只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被宫人送了回去,娴公主也被安抚回了寝宫。只是名为安抚,却实为监管。天家无情,便是如此。   十日后,帝起驾北地。京城长长的街道挤满了人,御林军旌旗蔽空,浩浩荡荡的嫁妆绵延数十里,娴公主一身盛装,红盖披头,端坐轿中,帘子偶然掀起一角,露出一片鲜红,路边百姓无不探头想要一见公主仪态。   队伍缓缓出了京城,向北地而去。载着一个国家对于和平的期望,然而对大部分路边的百姓而言,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他们感慨的,也不过是这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罢了。   自古红妆泪如尘。   那个时候的赵婉尚小,还不是很懂这些家国大义,她感慨或是怜惜的,是自己的二姐即将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嫁到一个之前只是存在于他人口中和书里的地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和亲,一个被记在史书里多次的词,在这之前,她本以为只是存在于书里,存在于别人的朝代,可是如今,它却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不喜欢二姐,因着是嫡女,又得宠爱,赵娴在宫中向来是趾高气昂,便是姐妹中的大姐赵婧也不放在眼中,还时不时冷嘲暗讽赵婧的驸马出身低微。可谁会想到,她的命运,只因为一道圣旨便被彻底颠覆。因着这份不喜欢,虽然她也很同情这和亲的命运,却也不怎么真的感伤,相反的,她还有些小小的窃喜,当然这小女儿耍性子的窃喜,她也只是微微动了一点念头罢了,毕竟这皇家的人心里都清楚,和亲,是在牺牲一个女子终生的幸福。   或许是赵珩心中也有不忍,想要让即将出嫁的女儿感受到最后的骨肉亲情,此次北狩,他几乎带上了所有适龄的皇子和公主,因此,赵婉也是生平第一次有机会,踏出了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宫墙。   皇宫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赵婉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北地驻守着宋国最精锐的部队,由大将赵信统领,赵信是御封的镇北大将军,赐姓赵,其得宠程度可想而知。赵信虽然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望,但北地军队却不是如表面般上下一心。   这一切,第一次出皇宫的赵婉丝毫不知,也毫无兴趣知道,即使是闲时的谈资,她关注的也只是诗词歌赋罢了,与古人言,只问心。   远处隐隐可见连绵的山脉,被围起来的猎场中尘土飞扬,猎手们追逐着自己的猎物,但毕竟是世家子弟的游戏,猎场里也不过是些羊和麋鹿。赵婉看了一会儿,便不再有兴趣,自己去后营看书去了。几个侍卫跟了上去,不过也只是远远围着,不敢打扰。   坐下的时候赵婉才注意到手里捧了一本唐诗,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倒不是她不喜欢唐诗。只是大唐盛世下的繁华,实不是她所动心的。胡乱翻了几页,手中一下顿住。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心中被按压了许久,逃避了许久的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心里一涩,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身边的婢女一声尖叫。   “公主,有蛇!”   抬头时远处的侍卫们已经扑了过来,随即便传来几声惨叫,有侍卫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哀嚎着滚在了地上。其余人见了,更加惊慌,慌乱中又不断的听到惨叫,场面一下便彻底乱了。赵婉身边的小婢女吓得脸色发白,可竟是比那些侍卫还要淡定一些,拉起早已经吓懵在原地的赵婉,就要往营帐那边跑。脚下的沙土里突然窜出一个黑黑的头,鲜红的蛇信子微微抖着,伴着冰冷沁骨的嘶嘶声,赵婉只觉得脚底一阵寒意,瞬间便麻痹了全身。   “公主!”   不远处一支形似利箭的东西直直插入云霄,刺耳的铮响撕裂了混乱的嘈杂,脚底的黑蛇突然便钻回了土里,赵婉抬头,两匹马跑了过来,领头的一匹马上骑着一个头扎红带,身裹黑色猎装的少年,手里举着一支弩,背后是西斜的夕阳,他的五官都隐在了逆光中,只是那双眸子,还是直直的看进了她的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认识皇宫以外的人,是北地将领谭朗的双子,长子名唤谭子泓,次子名唤谭子澄。   “茧纶牵拨剌,犀焰照澄泓。”   赵婉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手里执弩的少年有着羞赧的抓了抓头。后面那个身穿白色猎装,身形更加瘦弱的人则是微微低着头,手里抚摸着马的鬃毛,一言不发。   “为什么哥哥叫泓而弟弟叫澄呢?”   执弩的少年朝白衣少年看了看,又挠了挠头,有着吞吐地回答道:“大概是…是因为…因因为哥哥让着…让着我吧。”   话说完,谭子澄脸色更红,低下头不敢去看赵婉,赵婉脸色微变,正要追问,谭子泓突然一步上前,直视着赵婉的眼睛,声音清冷,“公主请回吧,小人告辞。”   赵婉一愣,那看着自己的眸子太深沉,沉的不起一点涟漪,还未等她多做探求,二人已经转身离去了。   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不是征询的口气,也不待她回答,只扔下一句话便掉头走人?刚刚的惊吓早已褪去,心底的一丝新奇也被这激出的恼怒所吞没。   这人什么脾气?自己刚刚又没等他的回答!   眼光飘向走在后面的黑衣少年,赵婉的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这一插曲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虽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可经历了把女儿亲手退出去做政治牺牲品的赵珩,对于膝下的其他儿女也不自觉的便多了许多怜爱,听了这事,立刻便叫来了侍卫长问话。一通火之后,赵珩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命人唤了谭朗,并特意提到让他带来自己的两个儿子。   这是赵婉第二次见到两兄弟,两人仍是一黑一白的打扮,跟着谭朗,规规矩矩地朝赵珩行礼。再次见面,她心里的恼怒已经散去,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心中的那分悸动又涌了出来。她第一次接触宫外的人,不得不说,这两人身上的某种气质深深吸引了她。   若说是什么地方,一个简单的比喻,她见惯了皇宫里被圈养的骏马,而这两兄弟,更像是在草原上奔驰的野马。言行举止间没有那么多的条框,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新鲜。可是,她的新奇感还未弥漫开,便又一次被惊怒取代,而惹恼她的,依旧是哥哥谭子泓。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来自于某一天脑中出现的一幅画,最后会说。这大概是我写的最随性的一篇文了~~~ 第3章 险境识君心   发出响箭的是谭子澄,她看的清楚,可是眼前的父子三人,都一口承认,救了公主的人,是谭子泓!   赵婉是真的有些气了,这人明明是哥哥,怎么会这样抢弟弟的功劳?当着天子的面撒谎,真是包天的胆子!她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对上谭子澄的眸子,那清澈的眸子里写了几分乞求,只一眼,她的心就软了。下意识地去看一边的谭子泓,谭子泓也在看她,只是视线微微相交便错开了,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眼眸。心底又被激出了一分怒气,可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揭穿这“欺君之罪”。   那日之后,谭家两个兄弟便被赵珩下令跟着赵婉的侍卫一起保护她,皇驾还要继续往北去走一段,熟悉这里地貌的谭家兄弟确实能让人放心许多,再者说来,这也是赵婉自己的意思,为了什么,为了谁她也太不清楚,只是……   三个人相处时,赵婉更喜欢和谭子澄一起说话,谭子澄话多,虽然说话有些磕绊,人也显得有些愚钝,可是他一片赤子之心,人也单纯耿直,和他一起时,赵婉可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无所顾忌。而谭子泓……私心里,赵婉记着他那次“抢功”的行为,而他又总是一副淡漠孤傲的样子,让赵婉对他总是有着避之不得的感觉。所幸,他也确实很少出现,经常都是只有谭子澄一个人来找她。   赵婉从未好奇过谭子泓的去向,只是一次在营帐外偶然遇到了,谭子泓正在弯弓射靶。   赵婉远远看着那人,他蹲着身子,扎着马步,双袖挽起,露出纤细的胳膊,手中的弓拉得很满,却一抖也不抖。从赵婉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略显稚嫩的线条崩得很紧,平日里沉寂无丝毫情绪的眸里此时正泛着炯炯的光。   “咻!”的一声,箭离弦而去,“梆!”地扎进了靶子,箭身微微抖着,却是偏离了靶心。   谭子泓微微低下头,手里的弓也垂在了地上,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赵婉看着他的侧脸,莫名的就感觉到了一点悲伤,心里对他的那丝隐隐存在的不满和怨气也被冲散了。   谭子泓扭过头看到她,嘴角微微抿了下,颊边肌肉紧了一下,朝她走了过来,抱拳行礼,“公主见笑了。”   赵婉看着他又恢复了深邃的眼眸,突然便不知该说什么了,一时便僵在了原地。   “子澄的箭术极好,非是我能比的,若有机会,让他给公主展示一番,小人先告退了。”谭子泓说完,起身便要走,赵婉急忙叫住了他,这句话的口气有着悲凉,又激起了她心底的一丝不快。   “谭子泓,你是哥哥,不该为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弟而骄傲么?”   “我当然骄傲。”谭子泓回过头,嘴角噙着冷笑,“只是我是兄长,本应该是要比他强,去护着他的。”   说完,他大步流星的走了。   “哼,比他强便是要抢弟弟的功劳么!”赵婉也冷笑了一声,只是心中的那份怨气还是淡了许多。   狩猎已经进入了最快要收官的时候,跟着来的贵族子弟都想趁着这最后的时候再看看这北地的风光,故而都积极的很。赵婉本来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可赵珩却不知突然起了什么兴趣,非要她和其他的两个郡主也去猎场看看,说是宋国的女儿家也该看看马上弯弓的英姿。无奈之下,赵婉便跟着一队侍卫和谭家兄弟,找了一辆简易的马车便出了营地。   赵婉不喜欢杀戮,故而也只是出了营地,却没有丝毫兴趣去猎场,可是她却不知,被围住的猎场其实才是安全的,而在塞外,危险是无处不在的。   其实关于路线,谭家兄弟提醒过她,只不过也不知是因为闷的久了,还是因为提醒她的是谭子泓,她还是固执的选择了这个有些偏的方向,而沿路的风景也确实是不错的。   只是一掀开车帘就是谭子泓铁青的脸,实在也影响了她看风景的心情,正要出声下令往回走,就听见了一声怒喝,是谭子泓的声音,一时间外面大乱。她正要出声发问,就觉得车身猛地一震,头重重撞在了车身上,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车帘被猛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糊了血的脸,是谭子澄的脸。赵婉一下清醒了过来,可是心底涌出的寒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从来没有直面过鲜血,她的世界里,从不曾有过这些,也不该有。   谭子澄愣愣地看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外面的嘈杂声越发乱了,她甚至听到了一个婢女的惨叫声。   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敢想。   突然谭子澄被人猛地推开,谭子泓铁青的脸出现在赵婉面前,他一脚踏上马车,一把拽过赵婉,用力很大,捏住赵婉的手几乎要嵌入骨子里,赵婉痛的喊了出来。谭子泓不为所动,一用力便将她拽出了车子。出了车子,赵婉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只一眼,手腕处的疼便感受不到了,心底的寒气一瞬间冲遍全身,她腿一软,几乎要倒下。谭子泓一手撑住车子,几乎是抱着把她放下了车子。   “公……公主,你没事吧。”谭子澄慌张地两步的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赵婉僵硬地转过头,近距离下她终于看清了,谭子澄的左臂的衣服被撕去了一半,一道深深的血口子,甚至可以看到骨头。   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赵婉捂住了嘴,猛地弯下腰,一股大力将她拉进了一个怀抱,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却让她感觉到安全的一个怀抱。   “不会有事的。”   这是谭子澄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话。赵婉揪住他的衣领,低低抽噎了起来。   马车四周,散着许多尸体,血肉破碎,腥气浓重,而比那些面目狰狞的尸体更可怕的,是在阳光下眼中仍然泛着点点绿光的,狼。   赵婉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会碰到这个疯狂狼群的原因,但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   等到脱离那群疯狂的畜牲时,赵婉才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她茫然的看向周围,出营地时的侍卫队,只剩下不到十人,且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被血糊了满脸,辨不出模样。   天已经黑了下来,黑暗的空气里布满了血腥味,每个人都是筋疲力竭,或蹲或坐着大口喘气。劫后余生,谁也顾不得谁了。赵婉环顾四周,那些人的眼里还有未褪去的杀气。看着这些陌生的人,赵婉的心里突然升起了比刚刚更甚的害怕和不安。她甚至有了一种拔脚跑走的冲动,可刚一动脚,身体便猛地一空。   “公主!”她分不清这是谭子泓还是谭子澄的声音,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嵌进骨子,是了,这该是谭子泓才对,谭子澄怎么敢这样呢?这样想着,赵婉突然就松了口气。他还活着。   沿着粗糙的草坡滑下去,速度越来越快起来,赵婉下意识地去抓谭子泓,而谭子泓则在用最快的速度扳过了她的身体,落地的一瞬间,他已成功将自己垫在了赵婉的身下。   “唔!”   极力压抑着痛苦的闷哼惊醒了赵婉,她慌忙起身,想要去摸谭子泓,却在黑暗中摸到了他的脸,惊呼一声,一下缩回了手,再想伸手时,手悬在空中,一时僵住了。   “无事。”谭子泓喘着气,暗夜中他的眸子却是亮的,此时的那双眸子里不再深沉无漪,炯炯的眸光极大的安慰了赵婉慌成一团的心。   “哥!公主!”谭子澄的声音突然响起,赵婉猛地抬头,看不见谭子澄的人,可这声音却彻底让她安下了心。   谭子澄,也活着。   绝望之中燃起的喜悦越发激烈起来,头脑一热,她突然伸手抱住了谭子泓,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只笑了两声,泪水突然滚滚而下。   谭子泓僵着身体,手在空中摆弄了几下,停在赵婉的背的上方,许久之后,终于缓缓落在了她的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晋江抽了还是怎么的,没有积分,看得不是很开森……哎,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看什么呢? 第4章 他年莫相忘   送走了赵娴,赵珩便下了回京的旨意。   队伍拔营而起,赵婉的心情却不是来时的那般轻松了。   唯一让她有些安慰的,是谭家的兄弟奉旨跟了过来。两次救主,赵珩对这两兄弟也有了印象,尤其是谭子泓,虽然还是年少,可是沉着冷静的性子却是他十分欣赏的。   赵婉一直不知道的是,谭朗在北地是除了赵信之外最有威望的几个将领之一,有侯爵在身,谭家也是北地门阀中颇有盛名的一个家族,只是到了谭朗这一代时已是有些凋零,而下一代,更是只有谭朗膝下的这一对兄弟撑着了。可即便谭家开始没落,谭朗的妹妹却是赵珩宫中的贵人,虽不受宠,但也称得上也是皇亲。   说是奉旨跟行,谭朗自然不会舍得让这两个兄弟留在京城,只是想让他们去京城见见世面罢了,顺带去看看那个独自在宫中多年的妹妹。   进京之后的第一个晚上,赵婉坐在自己的寝宫里,微微有些恍惚。安静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那惊险的一天,想起谭家的两个兄弟,想起……   黄昏的时候她邀请了两兄弟进宫,彩凤楼之上,她为兄弟二人弹奏了琵琶以表达谢意。一曲毕,外面竟是窸窸窣窣地下起了小雨。她侧过头去看二人,谭子澄脸颊微红,抬头看看她,又慌张地低下头去,被他看的心里有着莫名的慌乱,赵婉又去看谭子泓。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眸子,谭子泓朝她微微勾了下嘴角,把目光放在了远处。   “今夜这天气,是没有月亮了。”   他素来是话少的,此时听到他似是喃喃的一句,赵婉刚刚还有些紊乱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草原的那个夜晚,是有月亮的,而且是她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皎洁的明月。   皎洁的月光下,她认识了一个新的人,一个叫阿皎的人,一个叫阿皎的女子。   这样想着她又忍不住看了看谭子泓,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公主,此一别,只怕今后再难相见,望公主好好保重。”   分离的时候,谭子泓难得的又软了眼神,柔声说了这句话。而他身后的谭子澄早已红了眼圈,向来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茫然,看在赵婉的眼中,心里也跟着疼了起来。   “你们也要保重才是。”赵婉想了想,突然抬手从脖子里拽出一根绳子,系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她看了看两人,将玉递给了谭子澄。   谭子澄一愣,随即伸手接了过来,随即又有些赧然地看了看哥哥。谭子泓淡淡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朝赵婉拱了拱手,“谢公主,只我兄弟二人没什么回礼的,还望公主勿怪。”   “无事。”赵婉也有些无措地拽了拽衣角,送玉只是她的一时兴起,不知为何,她真的不甘就此和这两人再无瓜葛了。   “公,公主,莫要忘了我们。”谭子澄哑着声音,一字一字的说道。   “怎会呢……”   怎么会忘了他们呢……   宁昭二十六年,瓦剌撕毁条约,大举侵入北地,赵信指挥不当,引咎辞去帅印,世袭沐阳侯谭朗接掌帅印,大破瓦剌。谭朗长子谭子泓,次子谭子澄此役中都立下大功。尤其是谭子泓,亲率百骑,千里奔袭瓦剌后方,是此战定胜负的关键,论功劳,当是头功。消息传进京城,赵珩大喜之外,又觉得这谭子泓的名字着实眼熟,思虑半晌,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事,不由感慨那沉着冷静的少年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日后必成大器。当即下旨封赏谭朗及北地众将,并让谭子泓进京代父领赏。   宁昭二十七年,元宵刚过,谭子泓又一次踏上了赴京的路。   进京次日,赵珩便召见了谭子泓,封赏了一番,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便破例允许谭子泓去见见赵婉。   见到赵婉时依旧在彩凤楼。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公主的琴技越发好了。”   赵婉手下一顿,琴声也停滞了一下,应声抬头。   面前立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年。相较于四年前,如今的谭子泓长高了许多,只是身体依旧显得有着过于瘦弱了,长开了的五官少了当年的稚嫩,肤色也黑了许多,多了几分英气。谭家的两个兄弟长的很像,只有一处,谭子澄的眉眼更加细长,更显得凌厉,而谭子泓则生了一双杏眼,看着更加柔和。四年前的那双眼睛太过沉寂,如今却是多了许多情绪。   “谭子泓。”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脑中却响起了另一个名字。   “公主,许久不见了。”   再见来的有些突然,两人却并不生疏,话语间也没有太多的隔阂,如两个老友,闲聊着这些年的经历。   四年不见,赵婉发现如今的谭子泓健谈了许多,一句话虽然不长,可也不像当初那般寡言了。   “公主,子澄托我带给你一句话。”谭子泓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赵婉,目光有些复杂。   “什么?”赵婉有些好奇,对于谭子澄,她还是十分关心的,当年的短短相处,其实谭子澄的性格更合她的意,那个经常羞涩的少年,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公主忘了他么?”   “什么?”赵婉一愣,随即不怎么在意地笑道“怎么会,我不是说过,不会忘了你们么,怎么,他忘了我么?”   谭子泓微微低了头,“不,子澄他,时刻都记着公主呢,其实他想问的是……”   话又顿住,谭子泓又抬头看着赵婉,斟酌了一下,才又说道:“年前父亲给他找了一门亲事,那家姑娘不错,我们都认识,本以为子澄会高兴,可是他却怎么也不答应,父亲气的打了他,可是他还是不肯同意。”   赵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看着谭子泓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慌了起来,忍了半晌,还是错开了视线,有些掩饰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呢,子澄心里有人了么?”   “子澄心思单纯,什么都不会隐瞒的。”谭子泓轻轻叹了口气,“公主,子澄虽然单纯,却并不是不知好歹,他的心思也只对我说起了,此次进京,他想让我问,却又不敢,临别时还在纠结。可如今见了你,我却突然想替他问一问。”   这是谭子泓罕见说的很长的话,却让赵婉陷入了沉默。气氛一时僵硬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谭子泓开了口,“我和他都知道这问题荒唐可笑,你与我们不会是一样的人,子澄的心思说是妄想都不算,公主莫要烦心,只当这是个糊涂话就是了。”   “不,他不糊涂。”赵婉突然开了口,“子澄虽是单纯,心底却是通透的,我知道的。”她咬了咬嘴唇,“他是个好人,当年他救了我两次,我这心里,自是有他的。”话到最后,赵婉脸色微红,却还是继续说道,“只是终究子澄身边还是要有人照顾,而我……你此次回去务必要劝劝他,他……”   “我知道了。”谭子泓突然打断了她,眉头一皱,竟似是有些不耐。   赵婉一惊,不知该说什么了。其实对于谭子澄,四年前的初见给了她太好的印象,提起这人,她心中还是有一处柔软的。初见时那个头扎红巾的少年,面对自己时羞赧的模样,虽说话有些磕绊却总是想要逗自己开心的样子,无一不是那处柔软。只是……   其实赵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为谭子澄留下的这处柔软代表着什么,只是在最初分别的时候,她确实会经常想起那段经历,想起那些人。   “这答案与我所猜不差,其实子澄的婚事,也不是他闹闹便能了的,只是你的话,我还是会转告他。”谭子泓松开了眉头,语气微微有些无力。   “子泓,”赵婉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子澄成了家,你呢,以后便一直这样么。”   “还能怎样呢,总不能去毁了别家姑娘的一辈子。”谭子泓摇头苦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也潇洒自在。”   “可是……”   “公主,”谭子泓的目光突然柔了下来,蕴着点点的光,“其实我最不悔的,便是和公主交换了这个秘密,因着这个,也没有那么累了。”   赵婉心头突然一跳,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愫瞬间灌满了全身,她一时有些恍惚了。   谭子泓说,他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长最多就十几章就结束了,所以节奏会很快 第5章 北地皎皎月   四年前的草坡下,四周空寂无声,谭子澄带着人回去搬救兵了,陪着她的,只有谭子泓和头顶的一轮明月。   从未经历过的慌乱难以抚平,她把自己蜷成一团,忍不住发抖。身边的谭子泓虽然不住地抚着她的背,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过了不知多久,赵婉才渐渐平静了一些,可太过安静的环境让她总是有些不安,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谭子泓轻声开始了话题。并不熟络的两人话题也是匮乏,可是赵婉却慢慢对这寡言的少年起了兴趣,渐渐连害怕也忘了,聊了一会儿,赵婉突然提出两人交换一个秘密。谭子泓沉默之时,赵婉先说了自己的秘密。   她虽年幼,却在后宫中看惯了妃子们勾心斗角,争宠斗艳,那些妃子所求的不过是皇帝的爱。那什么是爱,赵婉不是很明白。可是在偌大的皇宫中,也确实有让她心动的人,也许那份悸动很青涩,可是在少女心底,却是一份可以随时拿出来体味甜蜜的东西。赵婉也不例外,把这份甜蜜藏在心里,视若珍宝。   讲起那个人时,赵婉的语气带着羞涩,那个小小的侍卫郎,寄托了她对喜欢一词的理解。   谭子泓默默听着,赵婉说的投入了,之前的不安一扫而空,剩下的是与他人分享宝贝的兴奋。   眼底含着一抹笑容听她说完,谭子泓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很羡慕赵婉这种与别人分享之后的喜悦。人们总是说心里话只有自己最懂,可又有谁不渴望把压在心底的话说与他人呢?若是能得到几分共鸣,那便是最大的喜悦了,即便不能懂,被人倾听,又何尝不是一个幸运。   于是,他分享了一个叫阿皎的姑娘,一个存在于很久前,其实也一直没消失的人。故事说着说着便不想再有任何隐瞒了,所幸便一股脑说完了。而完全沉浸了故事的赵婉,在听到最后时,只觉得一声炸雷响在耳边,她一下清醒了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竟是阿皎,竟是她!   “阿皎。”她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面前的人身子微微一震,看向她的眼神一下茫然了起来,这茫然印在她的眼里,便成了心疼。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军旅辛苦,凡事莫要逞强。”   谭子泓眼底的茫然渐渐散开,苦笑着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老茧密布。她早已不能成为普通的姑娘家了。   “公主,那侍卫郎可还好么?”   “他么……”赵婉轻轻一笑,“已经成了家,升职他处了,我已有两年不曾见他了。”   语气平淡,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娇羞青涩的小女孩了。谭子泓看在眼里,莫名的,心中起了些感伤。她站起身,朝赵婉抱拳。   “子泓不宜久留,就此别过,公主多多保重。”   “呵。”赵婉也起了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抚过她的脸,谭子泓一惊,就要后退,却被赵婉拉住了,“阿皎,我也有小名,婉兮,兮儿。”   谭子泓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胸口突然窒息了一瞬,着魔般的缓缓开了口:“兮儿。”   谭子泓尚不知道的是,此次她进京,在很多人的眼里都是别有意义的。   她姑姑谭贵人一直不得赵珩的宠爱,膝下也无儿无女,在皇宫中一直是被忽视的角落。可此次谭朗建功,赵珩龙颜大悦,顺带着想起了这谭贵人。想到这多年来,谭贵人虽不受宠却也是个懂事的,向来都是个本分不动歪脑筋,一时便动了恻隐之心,挥手下了重赏。这谭贵人受了赏,却也不骄不傲,举止大度得体,让赵珩甚是欣慰。兴头一起,竟然抬了她的位分,最了不得的,是许她收了早年丧母的五皇子为养子!这莫大的恩宠不得不让紫禁城里的许多人动了脑筋。   本以为替父受了封赏便可以回北地,却不料赵珩还给谭朗在京城赐了一座宅子,因此便寻到了让她留在京城的理由。至此谭子泓才稍稍有些明白了赵珩的用意。谭家攀升的太快,也许此时的赵珩并不是不放心,可是无论做给谁看,她想回北地,都需要经历一些考验。这样想着,她倒也宽下了心,表面泰然地住了下来,这一留竟然就是数月。   深居宫中的赵婉自那次后几乎便不见谭子泓,寥寥数次还是在见到五皇子时见到的,故而在想到这些背后的用意的时候,谭子泓的名声已经在京城里彻底传开了。   因着谭贵人的缘故,谭子泓的身份在京城上层子弟中也特殊了起来,不时地也会有各种帖子送到府里,观花溜马,作诗打猎,好不快活。   五皇子性子顽劣,对这些东西向来是有约必应,而他每每还必会热情的来一起邀约谭子泓。谭子泓纵然不乐意,可也不好多做推辞,再者在京中也确实无事,便也想了解一下这些贵族子弟的生活。久而久之,她的名气竟然在这京城贵族上层传开了。   谭子泓从来就不是一个谦虚的性子,甚至是抓住一切机会邀功的,这一点赵婉早就知道,故而在秋狩之前听到谭子泓“北地郎”的名号时也丝毫不意外。只是,她也从未料到,谭子泓会在秋狩之上如此“大放异彩”。   不知是何人提议此次秋狩之中放入一匹豹子作为头筹目标,赵珩兴致颇高竟然应下了,泰王赵琢甚至笑称若中头筹者未婚,将以膝下郡主许之。消息一出,参加秋狩的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想要一拔头筹,可是十多天过去了,却无人拔下这头筹,甚至能有机会向豹子射出弦上之箭的人都寥寥无几。如此看来,赵珩不由叹气,朝左右说到,如今这年轻一代竟都是徒有其表么。   有世家子弟不服,又想到近来在京城小有名气的谭子泓,便阴阳怪气地提到这“北地郎”。赵珩这才注意到一同而来的谭子泓这几日一直是称病不出,便差人去唤来。   谭子泓称病不出的原因很简单,她不想出这个风头,可是如今这风头砸下来了,她却也没拒绝。   提缰勒马,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片刻寂静之后,一声弦响带动了满场的喝彩。   赵珩大喜,当即下令奖赏千金,泰王在一边将谭子泓上下打量一番,捻了胡子笑道:“少将军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臣明年及冠,尚未婚配。”   泰王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本王狩猎前说过,若射中这豹子者未有婚配……”   “王爷!”谭子泓突然双膝跪下,以头贴地,“陛下,臣有罪。臣近日身体未有不适,以此为托辞,是为欺君。只是臣所以不敢来猎场,正是因为怕自己同样酿出大错,只是陛下有旨,臣不可违逆,如今两罪并犯,请陛下责罚。”   场内一时安静下来,这两罪是何罪,谭子泓不说,人人心里却是明白。赵珩看看泰王脸色,面色不变,沉声问道:“你怎就知你来了,便一定可中这头筹呢?若是不中,你这弯弯绕绕的心思岂不是可笑?”   “臣自信,旦凡拉弓,必偿所想!”   这句话说的落地有声,谭子泓虽是伏着身子,可却丝毫不掩盖这话里的傲气。周围人听了都是一片哗然,如此和皇帝说话,真的是狂傲至极,若是赵珩不喜,大可治罪,而罪名,也是他自己说出口的。   一时场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小心地观察着上座人的脸色,天子的情绪,最是摸不准的。   “好一个北地郎,小小年纪,竟是有如此口气!”许久之后,赵珩才一字一字地说完了这句话,脸色依旧未有什么大的变化,却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跟着这几个字一下一下的抽搐着。   “好好好!”赵珩一甩袖子,抓过身边的一把宝剑,“朕这把剑,旦凡出鞘,也必要见血。”说着,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谭子泓面前,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一边被抬上来的豹子的尸体。   “你父亲谭朗在先帝时曾立下战功,先帝大封将领时封了三品军侯,然则并无世袭的恩泽,如今你父亲统领北境,朕倒是觉得亏欠他些。”   “父亲虽是北地的将领,却守的是宋国的国土,能为陛下分忧,便是最大的恩泽了。”   赵珩哈哈一笑,又走了两步,突然抬手拔出了剑,剑出鞘的声音吓了所有在场的人一跳。谭子泓此时已经直起了身子,却一动也不动,头微微垂着,神色丝毫不变。   寒光一闪,剑身没入了豹子的躯体。赵珩拔出剑,哈哈大笑。   “箭无虚发,是个好儿郎!来人,传朕旨意,晋谭朗为一品承宪侯,准世袭三代,谭子泓即为世子,另独赐子爵!”   “谢陛下!”谭子泓朗声应道,稍稍抬起头,眸光微扫,傲然略过周遭惊呆了的众人。   狩猎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确定了,这谭家迎来了家族的巅峰,必会成为军方的新贵。这样一合计,前来拉拢谭子泓的人便更加多了起来,而联姻,则是大部分人都看中的捷径。   赵婉身边多是些世家女儿,聚会之时听到她们议论谭子泓,心里不由有些惊讶,可惊讶之后,又莫名地翻起了酸涩。至于为什么酸涩,她却说不清楚。只是隐隐的她觉得,这些人口中的谭子泓太陌生了,根本不是她认识的谭子泓,不是她认识的,阿皎。   在京城众人还没想好如何巴结这新贵之时,宁昭二十七年冬月,一个恶耗从北境的土地,急速靠近了京城,在这平静的京城丢下一记炸雷。   很意外的,赵婉很快便得知这个消息。而这个消息于她,则更是一记惊雷,在听到的瞬间,便夺去了她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为一个晋江老人了,枫子有些套话都不好意思说的,可还是想说。。。求评论,求收藏啊= = 第6章 问嫁不问情   慌慌张张地跑到御书房,未等的及人通报便推门闯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到那个跪在地上的,孤独单薄的背影。   “阿皎!”她几乎没有压住已经到了嘴边的这一声呼喊。   地上的人没有回头看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深深垂着头的背影。她突然很想,抱抱这个人。   “婉儿!你怎么闯进来了!”赵珩呵斥道,又见赵婉只是死死盯着地上的少年,眉头又是一揪。   “父皇……谭将军真的……”赵婉紧紧攥住拳头,竭力克制着自己心里各种翻腾的冲动。   赵珩看看两人,叹了口气,“是,军中有奸细,瓦剌夜袭,承宪侯与次子谭子澄皆不幸遇刺。”   心口处猛地一抽,赵婉身子一晃,几乎要站立不住,一边的侍女急忙扶住她。   还不及去消化这句话,眼泪已经汹涌而出,眼前瞬间便一片模糊了,那个瘦弱的背影也看不清了。   “次子谭子澄皆不幸遇刺……”   一句话重重敲在她的心头,一字一字,字字锥心。那个手擎□□,踏马而来的少年;那个说话磕磕绊绊却总是对自己微笑的少年;那个眸子永远澄澈如清泉的少年;那个握着自己的玉赧然羞涩的少年……   再也回不来了!   模糊中,她看到面前那个背影突然倒了下去。   “阿皎!”心底的呐喊几乎要破胸而出,被强压的冲动终于脱离了理智的束缚,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抱住了那个人。   “阿皎,你还有我呢……”   彩凤楼上,赵婉看着面前的琵琶,却没有任何弹奏的心思。她的心太乱了,过去的回忆与复杂的情感充满了她的心,她甚至说不出,自己的心在为什么而乱。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她恍然抬头,记忆又飘回了四年前彩凤楼上分别的那个夜晚。那两个说着不要让自己忘了他们的少年,再也回不去了。短短的交集,她却真的忘不掉那个木讷却单纯的少年了。   灯映在墙上的光暗了下去,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影,她转过头,对上的是一双写满了疲惫的眸子。突然间心口传来的刺痛是那么真实,那些混乱褪去,这痛意愈加明显。   “臣参见公主。”谭子泓默默看了她片刻,撩起衣袍行了一个大礼。   “子泓,你这是做什么!”赵婉慌忙扶起她,在心底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的措辞一下便彻底被搅乱了。这样的谭子泓,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可是再想要逃避,她也必须要在今天说明一些事情,关乎着谭子泓的未来,也关乎着自己的未来。   谭子泓不作回答,任由赵婉扶了起来,又默默坐在了一边,眼睛看着外面,苍白的脸色与紧抿的嘴唇印在赵婉的眼里,心上又是一道道刀割般的痛意。真是奇怪,她们明明只有短短的交集,为何却能如此牵动她的心神呢……想起赵珩对自己说过的话,赵婉迷茫之余,脸却渐渐红了。   “公主邀约,不知所为何事。”谭子泓不知何时转过了脸,看着赵婉的眸中又是如初见般那样深沉,沉的不见一丝涟漪。   赵婉心里莫名一慌,错开视线又移了回来,心里的慌乱表现在面上却是欲盖弥彰。   “唔……我听父皇说,你要回北境?我听说现在北境是赵信将军的姻亲王峥林在掌控,那王家似是与你家关系并不好……”   “呵,这些都是皇上说的么?”谭子泓突然勾了下嘴角,苍白的脸上竟也映出了一抹笑意。   赵婉脸上一红,也不再掩饰慌乱,“父皇……自是没有说这些,只是我担心……我听说那王将军与你父亲是死敌,你为何一定要回去……”   “公主,这是临行前,子澄要我带给你的。”谭子泓打断了她,递过来一个东西,赵婉下意识接了过去,拿到手里才看到,是自己的那块玉。   “其实我走的时候,子澄已经与我说了,他会答应父亲,娶那个女子,他让我把这块玉还给你,说也希望公主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呵,子澄心思单纯,不会说话,这话我便一开始没想和你说。身为公主,怎会找不到如意郎君呢。”谭子泓苦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一边的琵琶上,一时也恍惚了起来。   “子泓……”不知何时眼泪涌了上来,赵婉哽咽着轻声喊了一句。   “公主你知道么,其实一年前的那场仗,我虽深入了敌军后方,破了敌军的主营,可其实那次若没有子澄的冒死接应,我根本回不来,也不用提什么立功了。可是这次,我却没能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谭子泓说着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赵婉看过去时,她的眼睛已是通红一片。   “这是我的错,我在京城沽名钓誉,却把他忘在北境。他是我的弟弟,从小便是我护着他的,即使他比我强了,我也想苦练弓马去保护他,这次我也应该护着他的,我怎么会……把他一个人放在那呢……”再也说不下去,谭子泓扭过了头,赵婉能看见,有一滴泪划过了她的脸颊。   其实谭子泓此时的话更像是倾诉,她又何尝能再维持住那理智的堡垒去面对赵婉,面前的人,是如今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了。   “公主,你问过我为何我要改名做子泓,为何我一定要是子澄的哥哥。”过了一会儿,谭子泓稍稍平复了下来,看向赵婉的眼里也溢满了柔情,这样的目光是赵婉从未见过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小的时候子澄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便有些口齿不清,记忆也严重受损。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与母亲一起生活,没有被父亲接走。这场病之后没多久母亲操劳过度而去,父亲前来接我们,他跟我说,谭家养不出娇贵的女儿家,便是他的妹妹嫁入皇宫,却依旧过的极其辛苦。他还说,谭家的未来便在我和子澄身上,而在北境氏族林立的地方,即使不想高人一等,也不可坐以待毙,被仇家吞并。子澄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想给他一个最安全的成长环境,也想给家族一个最好的安排,于是,便有了谭子泓。公主你初次见面所说的‘犀焰照澄泓’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一开始便没有谭子泓这个人。”   “阿皎……”赵婉捏紧了衣袖,忍不住颤声喊道,听了这缘由,她的心里几乎要被疼惜填满。便是为了家族,为了承担本属于弟弟的责任,一个女儿便就此锁起了红妆,拿起刀枪在那男儿也胆怵的战场上拼杀。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几乎要被她遗忘的片段——那天在练箭的谭子泓,脸上的那点忧伤瞬间便在她的记忆里尖锐起来。   很奇怪,在四年前她初次得知谭子泓的身份时虽有惊讶,却没有执着于知道这缘由。而今日,她却迫不及待想听她讲更多的她的故事,她想要更深的了解她。这份迫不及待是她根本无法欺骗自己的。   “公主,我是属于北境的,所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这件事太过蹊跷,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无法和子澄交代。而且北境是我的家,更是我朝的国门,王峥林……呵,把北境交给这样的人,我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于公于私,我都一定要回去!”   “阿皎……北境太危险了,你可以再等形势稳定一些再做决定,你家在北境已经没了任何依靠,你此时回去,便是孤身一人,我实在是……不放心……”虽然知道很难撼动她的决心,赵婉却还是想试一试,她骗不了自己,她不希望这个人走。   静静看了赵婉许久,谭子泓突然站起了身,走到栏杆边,凭栏而立。   “我自幼长在北境,那里环境虽然凄苦,却是我的家。自我朝建立以来便是兵祸不断,可是那里的民众永远都是开朗热情的。我谭家世代守在北境,这不仅是我们的职责,更是我此生唯一的愿望。这一年在京城,我着实想它的紧。而如今,我父亲与弟弟都葬在那里,难道我还要在京城继续贪图享乐么?”   赵婉无言,其实四年前她就看得出来,谭家的这两“兄弟”,对于北境是十分热爱的。四年前赵珩让他们进京本也想过留下他们,却被推辞。四年前不会留下,如今的谭子泓,又怎么会留下呢?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可是……   “公主此番叫我来,我是倒出了心里话,却还是换不来公主坦诚说出目的,一句不放心,臣受不起。”   赵婉一愣,心头一凉,人也好似瞬间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又想起赵珩的话,她一下紧张了起来。谭子泓回过身,盯住了她,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暗暗深吸了几口气,赵婉终于开了口,“父皇昨日与我说,我已快到十六,想为我招一个驸马……”   “什么!”谭子泓脸色突变,身子一下站直了。似是想再说什么,却又反应了过来,咽了回去。   被她的反应有些惊住,赵婉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其实身为公主,对自己的婚姻是无法有太多选择的,之前父皇也提过几次,只是父皇对我的事也不会太上心,所以……”   察觉到赵婉的顾左右而言他,谭子泓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直视着谭子泓的眼睛,赵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父皇说,若我嫁给你,便……”   “你说什么!”这下谭子泓再也克制不住了,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赵婉的胳膊,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皇上要你嫁谁?”   不知为何,本来自己也慌乱不已的赵婉在看到抓着自己,就站在自己面前的谭子泓时一下镇静了下来,她毫不躲避的看着那双眸子,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是炸在谭子泓耳边的惊雷。   “你,谭子泓。”   作者有话要说:   偶嫁给你啊,阿皎皎~~ 第7章 咫尺却天涯   宁昭二十八年初,谭朗之子谭子泓袭承宪侯,被封为安北将军,前往北地驻守。   宁昭二十八年中,王峥林用兵不当,致使北境五城失守,北境兵力缩至关内,瓦剌军直逼关内,满朝哗然,一时间议和之声骤起。   宁昭二十八年末,安北将军谭子泓固守嘉阳关,并击退瓦剌五万大军,被加封为二品征北将军。消息传开,朝中武将又纷纷请奏与瓦剌决战。   宁昭二十九年初,征北将军谭子泓致信赵珩,信中提到北境连年兵荒,民生凋敝,且此战近期难有进展,建议赵珩与瓦剌议和。   宁昭二十九年三月,赵珩谴使者与瓦剌议和,瓦剌提出种种条件,宋国使者酌情应下,只一条,被快马传回了京城——瓦剌大汗请求与宋国联姻。   六年前被嫁入瓦剌的娴公主已经病逝三年,红颜薄命,埋骨他乡,而为她感慨的,却寥寥无几。人们都太容易忘记这个世道上的女子,史书为她们的记载也多是几句话便道完了一生。   赵珩沉默良久,御笔批复:朕之四公主赵婉,良妃所出,贤惠聪颖,颇识大体,正当婚嫁之时。若可与大汗结亲,是为两国之喜。   旨意下达,又是一片哗然。短短六年,宋国连送两位公主嫁入瓦剌,实在让太多抱负之士扼腕叹息,可他们叹息的,也只是国之兴亡罢了,不会有人为了那顶着尊贵头衔,却依旧无力抗争命运的女子叹息。   “何人议和?”默然许久的女子终于苦笑出声。   “征北将军,谭子泓。”   “谭子泓……”一滴泪划过眼角,嘴角却勾出了一抹笑容,“好,我嫁。”   十日之后,十里红妆再次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这一次,却没有了皇帝的亲随。四公主孤身一人,踏上了北嫁之路。   北境的风光一如六年前,仿佛什么也不曾便过。可是,什么都变了。   赵婉掀开车帘,近乎贪婪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在这里她有着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来,而如今,她却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回来,也将从这里彻底与过去道别。   远处连绵的草原不见尽头,她却还是想看的更远一些,她知道,那个人,就在附近了。一年多前的那次分离太过匆乱,有太多的话她都还没来的及说,而如今她已经想的足够彻底明白,她不想再错过这最后的机会,她想和那人说。   可是,那人会来见自己么……   “子泓是女子,怎么可能娶亲?!”   “公主,你是子泓最好的朋友,是子泓的知己,子泓不能伤害你!”   “阿皎受不起公主这样做。”   “兮儿,我们都没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   “兮儿……你便是心里有过人,那也是子澄,哪里是谭子泓呢……”   兮儿……她真的很喜欢她这样喊自己啊……   又想到分别时谭子泓决绝的表情,赵婉只觉得心如刀割。这样的疼一点也不陌生,这一年多来每次想到这个人,想到这次分别,都伴随着这样的痛意。   疼得刻入骨髓。   突然,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匹马,马上的人一身黑甲,看不清楚模样。背后是将落的夕阳和广阔的天地,昏黄的余晖中,那个逆着光的身影竟是透着说不出的孤独。   赵婉呆呆的看着那个身影,虽看不清楚,可她就是觉得那人很熟悉,直到车队又近了许多。她才终于确定,那人,就是谭子泓!   不顾一切地起身冲出了马车,外面驾车的士兵吓了一跳,慌忙勒住缰绳,回头看到一身嫁衣作势要跳下马车的公主,一下竟没反应过来。   “公主!您要做什么!”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跟在一边的侍女慌忙来扶,“公主,您快回马车去!”   这一声喊得很大,一下惊住了赵婉,她茫然的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士兵都以一种极其惊讶的目光看着她。是了,她如今是和亲的公主,承担的是一个国家的和平希望,她再不能任性了。再向前方看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夕阳将落,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乌云翻滚,想是一场风雨将至了罢。远处的草原隐没在昏暗中,如一头沉睡的野兽,恶狠狠的盯着她。心里一凉,她无力地坐回了车里。   错过的机会,永远也回不来了。   只可惜,她懂的太晚。   进了嘉阳关,便是她在故国的最后一座城市了。这里驻守的将领,便是谭子泓。   赵婉从未想过她还会有机会和谭子泓相见,她想这大概是上苍想给她们一个好好道别的机会吧,一年前的别离太过匆忙了,她们的故事,该是有更严谨的一个结局的,毕竟那初见也是匆匆的。   “公主,此楼名叫观星楼。嘉阳关小,在此处几乎可看遍城中风景。”   谭子泓穿着一身玄色长袍,手里抱着一个被布抱着东西,看形状似是一把琴。   赵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一年多不见,这人更加清瘦了,并不宽大的衣袍罩在她的身上却撑不出身形。此时她才想到,在自己这一年多沉心弄清心中复杂的感情之时,这人所背负的压力与苦痛,又岂是她可以体会的。   转眼间子澄已经去了一年多了,在这个处处充满回忆的地方,面前的女子又是熬过这段时间的。北境兵祸不断,她又是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才能在今日站在自己面前呢。   突然的,她对于这场满是绝望的和亲有了一份感谢。自己嫁过去了,这人便安全了,如此,也是一个好的结果吧,再者这和平,不也是她希望的么。   “阿皎,你过的,还好么。”   谭子泓放下怀里的东西,小心的把裹着的布展开,果然,是一把琵琶。   “这是北地特有的楠木所制,琴师说这把琵琶是难得一见的绝品,若不是我守住了这嘉阳关,他也不肯卖给我。公主你既然通音律,自该是宝剑配英雄,也是我送与公主的新婚之礼吧。”   谭子泓柔软的语气和眼神却仿佛一根根刺,深深扎进了赵婉的心。赵婉低下头,看着那把琵琶,各种混乱的记忆又涌了上来,一瞬间,她很想笑,笑自己,也笑谭子泓。   “阿皎,你送我新婚礼物?”她说着又笑出了声,最后终于笑得狠了,捂着肚子跌坐在了椅子上。真是奇怪,明明在笑,眼泪却不知何时滚落而下。   “公主……”谭子泓皱起眉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谭子泓,你真是,好决绝的心啊!”赵婉突然收敛了笑容,看向谭子泓的眼神里写满了绝望和破碎,还有一分怨恨,“我还以为那次分离之后你会和我一样不舍和迷茫,原来那对于你,真的就是诀别!谭子泓,我不嫁给你,你便如此开心么!”   谭子泓依旧一言不发,眸子却暗了下去,握着琵琶的指骨泛起白色。   “谭子泓,阿皎,你心里当真,便只有对我的祝福么!”赵婉咬紧了牙,站起来走到谭子泓面前,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   “公主……和亲是为了家国,而做出的牺牲,我知道,你不愿的……是我上书陛下,陛下才会……”谭子泓的声音哑了下去,带着掩不住的颤抖。   “谭皎!”赵婉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伸手扳起了谭子泓越来越低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是,我是不愿和亲,可是我最不愿的,是嫁给别人!”   “你不是问我我心里住着谁么?你错了,那个人不是谭子澄。可你也对了,我心里的那个人,确不是谭子泓,而是那个叫阿皎的姑娘!”赵婉近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她不是无所顾忌,只是她无比清楚,这些话再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谭子泓的表情一下僵住,木木地看着赵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迷茫。   赵婉在说什么,她说她心里的人是阿皎?阿皎?那个叫阿皎的姑娘?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不,这当然不可能,自己不是早也看出便是当年所谓的有意赐婚也不过是一种拉拢她的手段罢了。   “公主,我知道你不想去和亲,可你又何苦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是女子,公主不觉得这话太过荒唐了么!”谭子泓挣开赵婉的手,语气一下冰冷起来。   “荒唐……呵,可不是荒唐么,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我那么讨厌你,讨厌你的傲慢,讨厌你的冷漠。比起子澄,谭子泓实在就是个讨厌鬼!”赵婉边说边往后退,谭子泓刚刚的那番话撕开了她的心,她此时才明白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疼,之前的痛楚是她自己的纠结彷徨,而这次,是来自那个人最直接的伤害,一个住在心里的人,轻易的便可以撕裂这颗心。   “可是我讨厌的那个人叫谭子泓!后来我认识的,喜欢上的那个人叫阿皎!是那个与我交换了秘密的阿皎,是那个为了救我而摔断了腿的阿皎,是那个和我说她不悔的阿皎,是那个拒绝了我要独自回北境的阿皎!你凭什么说我荒唐,我把阿皎放进了心里,怎么就荒唐了!”   赵婉说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她狠狠地瞪着谭子泓,如一头濒临绝境的小兽,却还要犟着守护自己的东西。   这样的赵婉谭子泓从未见过,所有伪装的冷漠瞬间瓦解,面对这样的赵婉,她谁也骗不了了,骗不过赵婉,也骗不过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好热啊,好想住进冰箱里。。。。 第8章 青丝绕卿心   初见时惊慌失措的小公主自那时起便在她心里留下了很独特的印象。她没有朋友,守着秘密的自己拒绝甚至是害怕别人的靠近。而赵婉是除了子澄之外第一个和她相处的人。   带着几分公主脾气却又心地单纯善良的赵婉对她而言带有几分新奇。她想要靠近一些,但也看的出来这人对自己的不喜欢,无奈之余她甚至有些羡慕子澄的。可那次草坡之下,她第一次被心里强烈的靠近的欲望说服,头脑一热之下说出了那个秘密,而自此之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赵婉于她的意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但她明白的是,赵婉对她很重要,尤其是在父亲和子澄走了之后,这世间仿佛只有这个女子是值得她留恋的了。正是因为这份重要,她根本不可能答应一年前所谓的赐婚。那份决绝,让她连去想明白自己的感情的念头都没有。   赵婉是个公主,她的人生该是完美无瑕的。   可是那一次,她第一次有了希望自己是男儿的念头。若是男儿,至少可以有奢求站在她身边的资格,而自己,则连观望的资格也没有。   可是如今她说,她喜欢的是阿皎,就是那个女子。荒唐么,若是荒唐,那她心里卑微的喜欢又是什么?   可是不正是她亲笔写了那封信,才亲手把她推向了和亲的深渊么,是她造成了这一切啊……心里的苦涩翻腾的愈发剧烈,她连后悔都没勇气去说。可是……她们等不了太久了,还要用这多余的纠结去伤害同样遍体鳞伤的兮儿么?   “兮儿,”谭子泓叹了口气,走过去,抬手理了理赵婉有些乱了的发,一想到这个女子不久之后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她真的要恨死自己了,“对不起,北境经不起战乱了,可是我没有料到他们会要求和亲,对不起……是我,是我的错……”   眼泪簌簌而下,说不清的懊恼几乎要把她吞没。她自问停战是对北境所有人最好的选择,可是明明就是这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她却真的后悔了。   “阿皎,这怎么能怪你呢,若我不来,今生怕是再见不到你了,这些话我怕也再不能与你说了。与其嫁给一个不知名字的男人,抱着遗憾了却余生,我来这里还可以见你一面,还可以保北境数年和平,这便够了。”赵婉听出了这句话之后的意思,苦涩之中的喜悦几乎要把她弄懵了,可她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现在的她们都耗不起什么时间了,她不该再让此时的她们之间还有愧疚与伤痛。   “可是阿皎,我不想做别人的妻子。”   “阿皎,今天,我们便成亲吧。”   四月的北境正是春天,观星楼外是绵绵的春雨,不知何处传来的羌笛声,带着几分凄凉却又带着几分婉转,夜色昏沉,从这里可以看到嘉阳关中的点点灯火。   没有红烛,没有嫁衣,只这两个女子对着天地起誓,青丝相绕,心甘情愿托付自己的一颗心。   明日便是别离,也许今生也不复相见,可她们却还是固执倔强地去做了这件荒唐事。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谭皎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唯兮儿一人,永不相负。”   赵婉看着脸色严肃的谭子泓,心里涌出几分夹杂着甜意的酸涩。   阿皎说她今生永不会负她,那么自己呢,也能许下这誓言么……   “阿皎,我此生只会是你的新娘。”   伏进那人的怀里,包裹着自己的便都是那人的气息,安心而美好。   “兮儿……”谭子泓低下头,寻到那柔软的嘴唇,辗转缠绵。   “阿皎,我无法对你起誓……对不起,可你信我,我也不会负你,我会努力做到的……”泪水滚落,带着灼烧至心的滚烫。   “兮儿,你听着,我不许你做傻事。”   “阿皎,我不做傻事……”被谭子泓的热情弄得有些头晕,赵婉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让自己从这温柔里稍稍清醒过来,她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可是我不能撕毁那和约,我必须要嫁去北境,可我不想做别人的新娘,我也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的靠近……阿皎,不要对我这样残忍……我是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谭子泓紧紧抱住赵婉,“可是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兮儿,你听我说,我会想办法,你等着我,不出五年,我一定会击败瓦剌,一定会迎你回来。兮儿,你答应我,你不能胡来,你相信我,你等着我。”   听着谭子泓不住的承诺,赵婉却有些疲倦,“阿皎,五年,你怎么让我去熬五年,阿皎,你便不能任由我自私一下么。”   “兮儿,我求求你,你等着我,把你推出去的人是我,这次我一定不会失信。我不会让你成为娴公主,只要北境强大了,瓦剌便不敢伤害你。你相信我,五年,最多五年,我一定会亲自踏平瓦剌,你便当为了我,我求求你,不要再扔下我一个人了,子澄已经走了……我只有你了!”   怎么会不懂她的害怕,怎么会不懂她的心。可是她不能,也做不到去接受此时的温存便是最后的诀别。哪怕生离太过辛苦,她也不要用死别来终止这一切。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不能哪怕只是想一下失去眼前的人。   “阿皎……你可真是自私…… ”   她懂她,她又何尝不懂她。没有对与错,只是谁更自私,谁选择妥协罢了。   “是,我是自私,对不起兮儿,对不起……”   初日升,远处的草原仍是不见边际的模样,雨已经停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濡濡的湿气。   相依在一起的人突然动了动,谭子泓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正对上赵婉刚刚睁开的眼睛,还带着一些迷蒙。   “兮儿,早。”她低头吻了吻那双眼睛,又点了点那朱唇。   赵婉闭了闭眼睛,又安心地小憩了片刻,这场梦太美好了,她真的不愿意醒来。   “阿皎,我送你个东西。”突然赵婉坐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块玉,谭子泓接过来,正是当年她送给谭子澄的那块。   轻轻摩挲着这块玉,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她们已经相识这么久了。虽没有太多的故事,可时间沉淀下的东西,却是独一无二的珍贵。   小心的贴身藏好玉,谭子泓拿过了一边的琵琶。   “兮儿,这琵琶还是要送与你,便当是我的聘礼,这玉便是你的嫁妆,你现在已经是我谭家的人了,赖不了帐。”   “你也是我赵家的人,怎就一定是你娶了我呢。”赵婉搂住谭子泓的脖子,声音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谭子泓揉了揉她的发,不由想到自己第一次摸她的发时的情景。其实自己从那时起,心里便有了一个影子吧。   二人又静静相拥着,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了,楼外传来一阵喧闹,赵婉纵然千般不舍,还是从谭子泓怀里坐了起来。抬手摸了摸眼前有些疲倦的脸,想是这一宿她都未睡吧,今后自己不在,她又该如何呢。   “阿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恩。”   简单的一句应答,有些话已经不用多说了。   快要下楼的时候,谭子泓突然拉住了赵婉,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兮儿,我们大婚夜欠下的,我一定会补给你的。”   赵婉一愣,待反应过来,脸一下红了,嗔视了她一下,转身快步往外走,可又一下停住了,她缓了缓,回身看向谭子泓,目光中是丝毫不掩饰的,浓的化不开的情。   “阿皎,你等我,我也有我的承诺要跟你说。”   “好,我等你。”   谭子泓眼底的笑意在赵婉身影消失之后迅速冷却下来,鼻子一酸,脚下同时一软,瘫坐回椅子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的感觉席卷全身,低下头死死地咬住嘴唇,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手背上,滚入衣摆,化开了一片水渍。   十里红妆,看不见头和尾,缓缓前行向未知的草原。城墙上的人默默看着,直到队伍的尾巴都看不见了,依旧一动不动。   北风吹过,城墙上的军旗猎猎作响,身后的嘉阳关里传出北地特有的民歌声,悲壮苍凉。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只是今日,她亲自送别了自己最珍重的人。心里仿佛却了一块,空落落的,再不完整。   没有再落泪,她不能容许自己在无济于事的脆弱中沉迷。   是,而今的她没有选择,亲手推开了自己的妻子。可既然已经是她的妻,她便一定要再拿回来。   击败瓦剌,以如今的北境军实力而言实非易事,可她既然承诺了,便谁也不可阻挡。   说呢……对,她还没有说,她不会失信的,她一定还在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恩,快完了,昨天写完了最终章,修改一下会很快发上来的,这篇真的不长,HE保证~ 第9章 不饮忘川水   宁昭二十九年末,瓦剌汗王又与吐蕃国和亲,纳吐蕃王妃,一时传言瓦剌汗王冷落宋国公主,宋国使臣出使瓦剌。   宁昭三十年,王峥林告老,请辞帅印,北境易帅。赵珩力排众议,加封谭子泓为镇远大将军,执掌帅印,由此谭子泓成为宋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统管北境军事。   宁昭三十二年,北境踏云骑成立,由谭子泓亲自挑选士兵,被北境军冠以“北地最锋利的箭”称号。   宁昭三十三年,瓦剌新汗王继位,向宋国与吐蕃皆发出请帖,谭子泓奉命出使瓦剌,与瓦剌新汗王共商两国边境贸易。   宁昭三十四年,踏云骑突袭瓦剌,一举击溃三万瓦剌兵,迫使瓦剌汗王逃出都城。吐蕃援兵至,则被谭子泓一纸书信说退,冷眼旁观。此举震惊朝野,宁昭帝赵珩震怒之下,仍是听从了大臣劝谏,借此机会撕毁和约,与瓦剌宣战。   仅仅一年多时间,谭子泓麾下的踏云骑势如破竹,在瓦剌的草原上横冲直撞,打得瓦剌军节节败退。瓦剌多次求和,皆被强硬拒绝。除此之外谭子泓对于瓦剌人似是有些一种刻骨的仇恨,下令每赢一战不留俘虏,一律杀尽。一时间瓦剌人对谭子泓这个名字又惧又恨。可又抵不过踏云骑的攻势,只得一退再退。   宁昭三十五年初,战局渐入焦灼,踏云骑攻势更猛,围住瓦剌王城。就在此时,一纸书信由瓦剌使臣冒死送入宋军。   信不长,却引得一向冷静自持的谭子泓,掀了桌子。   瓦剌大汗亲笔所书,宋国和亲的四公主赵婉,病急想要返乡。随书还有一封赵婉的亲笔信,寥寥几句:   病树床头春,倚木待旧人。   识君万般苦,奈不待光阴。   既得皎皎月,婉兮无所惜。   与君约百年,不饮忘川水。   心脏猛地抽痛,手一松,信纸翩然而落。   谭子泓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信,白纸黑字,无比清晰,字字扎的眼睛生疼。她骗不了自己,这是她的字迹。墨痕有几处染开,还有几处也看的出来笔力的虚浮。   她可以想象写这封信时赵婉的样子,可只是想一想,便让她心痛难耐。   她说她知道她的辛苦,她说她没有遗憾,她说她不会饮下忘川水……   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诀别么?诀别?她对自己的诀别?   不,不可能!她不甘,怎么可能甘心!她就要做到了,她们就要等到了!她还有没有说的承诺要对自己说呢……对,她还没有说,她不会失信的,她一定还在等自己!   再一次来到瓦剌的宫殿,受到的却不再是同样的礼遇。城外驻扎着踏云骑五万铁骑,瓦剌新汗王求的,只是一纸和约。   五年的时间,她的心血成就了奇迹,却似是换不回最平凡的愿望了。   压抑着心底的恐惧,她缓缓推开那挂着白花的门。   一个身穿瓦剌服装的男子迎面走了出来,看到她,缓缓行了一个大礼。   “谭将军。”   “王爷,许久不见了。”谭子泓没有心情多说,抬脚就要往里走。   “将军留步。”那男子一侧身子,拦住了她。   谭子泓看着面前拦住自己的人不由皱了皱眉头,“阿木尔,我没有心情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将军思人心切,在下知道,可有些话在下也要先说清楚。”男子的汉语说的不怎么标准,却是带着无比的决心。   谭子泓冷下脸,几欲发作,却还是忍住了。   “我与将军虽是异族,是仇人,却也同样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六年前我答应将军好生照顾贵国公主,这些年也从未失约。只是将军可还记得两年前出使时,我与将军说过的话么。”   “记得,”谭子泓深吸了一口气,“与她的事我自然记得。”   “先王不喜汉人,贵公主自嫁过来当日便被禁在小院中,后来又有吐蕃公主和亲,先王更是不喜婉公主。其实这些年,婉公主虽过的寂寞,却也没有太多麻烦。而婉公主确实是个聪慧讨人喜欢的人,两年前我便说过,我再护着她,不是为了你。那么,我想知道,若我不说那句话,你还会起兵么?你既然知道她在我这里,还会如此置她于不顾么?”   谭子泓眯起眼睛,冷冷看着他,哼了一声, “呵,她本是我的人,我将她迎回,有何不可么?至于你们,阿木尔,你莫要欺我,当年若不是我宋军暗弱,你们会欺辱娴公主至死么。再者这本就是我与她的约定,与你无干!”   “好,不愧是谭将军,果然是深谋远虑。不过谭将军,我再且问你,起兵之后,你的目标还只是为了她么?瓦剌数次求和,你只要应了,大可提出条件,迎她回去,可你却不依不饶,定要灭了瓦剌才罢休,致使战局一拖再拖,你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你!你敢说你为的不是名垂史册,不是爱江山胜于美人么!”阿木尔情绪也激动起来,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怨恨。   “你!”谭子泓一惊,正要反驳,心头却忽然一凉。   阿木尔的话一遍又一遍响在耳边,她有些清醒,又有些迷茫了。她不禁有些怀疑了,他说的对么,若是自己一心为了赵婉,在瓦剌第一次求和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提出条件,这场仗本就不是两国愿意打的,便是赵珩其实也无时不想停战,只要自己同意……那么自己一心继续着这场战斗是为了什么呢?是他说的为了名气为了江山么?呵呵,自己一个女儿家,要这些做什么?可若是当时自己应了求和,那么兮儿便早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了,也不会让她抱憾而去,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混沌中,她突然想起了谭子澄的脸,想起了多年前三人初见的场面。那个画面很遥远了,遥远的几乎要淡忘了。   “子澄……”她一下了然,原来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谭子澄的死是扎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其实从不会有人真正了解,她对这个弟弟深刻的感情,便是连赵婉她也未曾提起过,当年谭子澄年少时生病的原因,是为了救她落水而至。她的人生因此而改变,她却无怨无悔,可那份信念在谭子澄去的时候便动摇了,这些年撑下来的原因,该是因为赵婉,可赵婉……又偏偏是瓦剌的王妃!   她对瓦剌人的恨从来都没有彰显在言行之中,可战意渐浓之时,想彻底毁灭这个民族的念头便愈加强烈,不知不觉间便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可也因此,她扔下了兮儿……   “你恨瓦剌,这没有错,可她苦苦等着你,我替她所不值。”   阿木尔不再多说,转头率先走了进去。谭子泓恍惚地跟上,直到看见了那块灵牌,意识才再次回来了。   “兮儿……”她扑过去抱住灵牌,痴痴地摸着上面的字。   不是她熟悉的文字,但她知道,这是她妻子的名字。   愣愣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松开了灵牌,回头看向阿木尔,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字句。   “她在哪?”   “瓦剌习俗与中原不同,已经葬了,火葬。”   “你说谎!”破碎的字句从嗓子里吼出,血色充满了眼睛,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怎么可能,她的兮儿,怎么可能已经不在了,化骨成灰……她的兮儿那么美,怎么可能就成了一抔灰土,怎么可能!她还有话没对自己说,她怎么可能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脑子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到最后剩下的唯一念头让她觉得恐慌:她真的,再也见不到她的兮儿了?   太多的画面涌入脑海,还未拼凑却又碎开,耳边响起的是兮儿各种碎碎的话语,眼前闪过的也是各种细小的片段。她对自己笑,她对自己发火,她对自己的质问……那么多的点滴,此时一下都清晰起来。原来,她竟记住了这么多与她有关的片段,这些东西,早已融入骨血,又怎么可能从骨子里剔除呢?   “兮儿!”嘶吼出声,眼前猛地一黑,怀里的一个东西滑落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咛声   低头看去,那块羊脂玉静静躺在脚边,慌忙拾起,一道裂痕却扎疼了眼。   对不起,我连这个也没保护好……   低低地哽咽滚在喉间,死死咬住牙,竭力将所有悔恨与愧疚又咽回。   是了,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呢。 第10章 千古笔墨间   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屋子,隐约还有熟悉的气息,到处都是白色,铺天盖地的白色几乎要把她湮没。   恍惚间,她想到了两年前,自己来见她时的场面。   当时她压抑再三,还是向瓦剌王提出见宋国公主的请求,所幸瓦剌汗王并没有多想,让人引她去了赵婉的小院子。那也是时隔三年,她第一次见到朝思夜想的人。   谭子泓突然出现,赵婉着实吓了一跳。不像在宋国做公主的赵婉,谭子泓此次见到的她素面朝天,穿着一身简单的瓦剌服侍。有些陌生,却没有丝毫的疏离感。   “臣参见公主。”   赵婉看着面前向自己行礼的谭子泓,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谭子泓却读懂了她的话。她们之间的昵称,对于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   “谭将军何时来的?”   “今日刚到。”   “将军一路劳顿,来此必是与大汗有事要议,何必急着来我这闲人之处呢。”   “公主离故土三载,必是念故土心切,臣亦然。”   赵婉心里一动,仔细去看谭子泓的表情,还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一派淡然,心里不由好笑,这人话里的意思,三个字便全部告诉自己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抿了下嘴唇,“将军,稍候,我有一家书,请交与父皇。”   再出来时的赵婉已经换了一身汉服,略施了淡妆。谭子泓默默看着,虽仍是没什么表情,心里也是一暖。   女为悦己者容。   “不负流年。”   这是分别时她们之间唯一的一句低喃。三年已过,她们都有信心继续等下去。可如今……   几乎是机械的,一笔一笔刻下了那个名字,又不舍地看了怀里的牌位一眼,谭子泓这才站起了身,腿已经有些麻木了,还有一些钝钝的疼,恍惚间她又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个草坡。   “我要带她回去。”   阿木尔抱着双臂看着她,见她起身,也不阻拦,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去了之后呢,继续开战么?”   谭子泓不答,只是大步向外走去。   阿木尔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环视了这宫殿一眼,走了出去。   城外,谭子泓翻身上马,看看身后全副武装的踏云骑,又看了看面前的瓦剌王城,眼睛暗了暗,调转马头,正要下令,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住自己,回头看时,阿木尔手里抱着一把琵琶走出城来。   在看到那琵琶的一瞬间,那颗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又仿佛被钻了一下,不觉间,攥住缰绳的手指甲嵌进了肉里。她呆呆地看着那把琵琶,看着它被送到自己面前。   还是那柄琵琶,只是琴身上横亘了一道裂痕,虽不长,却还是刺疼了眼,在心底也狠狠地捅了一下,闷闷的疼,不尖锐,却疼得窒息。   轻轻波动琴弦,因着那道裂口,声音也不是昔日那般清脆了。   手指抚过琴身的每一寸,心底闷闷越发压抑,酸涩终于一点点涌了上来,如蚂蚁嗜咬般磨在喉头。手指继续着轻柔的抚摸,突然指尖传来了一点突兀感,微微一愣,却在下一刻,眼底的泪汹涌而下。心口的闷疼一下尖锐起来,一下便刺进了最深处。   翻过琴身,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字,她努力用手去擦,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眨了眨眼,一滴滚烫的泪划过脸颊,那个字也一下清晰了。   一个小小的“皎”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体。   “阿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似是还带过一丝气息,酥酥麻麻的感觉太过真实,恍惚抬头,面前是望不到天际的草原。   “将军,旧物已带到,故人还有一言央我一并转达。”男子看着面前人血红的双眸,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楼一夜听春雨,风啸雨歌若不言。”   “不言……”她苦笑,苦至心头都麻木了,终于缓了痛意。   “兮儿!”一声低低的嘶吼从喉间压出,握着琴柄的指骨泛出白色,滚烫的泪砸下来,却化不开心底的冰。   “兮儿,你再等等我……”   宁昭三十五年,赵珩膝下四公主赵婉病逝瓦剌,宁昭帝闻讯当朝而泣。赵珩年已近花甲,膝下两女被送往和亲皆芳年而逝,心中愧疚难耐,一时竟病倒了。就在京中局势开始起变之时,北境元帅谭子泓上书奏请与瓦剌言和,并请辞兵权。   赵珩病中无法理事,太子不敢做主,便谴派使者安抚,同意了言和,却绝口不提收兵权一事。   宁昭三十五年十一月,赵珩病逝,庙号德宗,太子继位,改元昌和。谭子泓再次上书收回兵权,并推荐将领樊朝宗接管元帅,昌和帝允,但并未依奏收回承宪侯爵位,而是下旨让谭子泓返京。   解下兵甲,仿佛过去的这二十多年也一并放下,从未有过的轻松让人忍不住想要叹口气。原来曾以为放不下的这一切,放下竟是如此简答么?眯起眼睛,看向远方不见边际的草原。   “侯爷此回京城,必会飞黄腾达,安享富贵,末将在此恭喜侯爷了。”看着面前的少年,前来送行的人都忍不住感慨,本是风华正茂之年,为何便一夕之间失去了斗志呢,实在是可惜。   “朝宗,北地这些年仗打得太多了,该是真正休息了,你向来性子温和,把这里交给你,我很放心。”谭子泓不是没有看出这些人眼里的意思,可是这些于她,再无任何意义。   “一切多谢侯爷提拔,朝宗不才,不及侯爷之万一。侯爷当年凭己力服众,统领北地,朝宗佩服不已。朝宗必谨记侯爷教诲,不负侯爷厚望。”樊朝宗已是不惑之年,虽年长谭子泓许多,这些年来却也称得上是她身边最坚定的支持者,只是之前的战争,他仍是偏向主和一方。   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谭子泓拍拍身边的马,望向远处的落日,“你不必学我,你只需忠于朝廷,固守边境便是了。瓦剌狼子野心未死,需时时防范。朝宗,你只记我一句话。北境不可能永远和平,但瓦剌也不可亡。”   “侯爷,朝宗记住了。”   谭子泓点点头,翻身上了马,最后看了一眼军营,金戈铁马,恍若一场大梦,二十年光阴,弹指一挥而过。转过头,前路漫漫。   “后会有期!”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侯爷,一路平安!”踏云骑的各路统领皆眼含热泪,其实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当年谭子泓抗旨与瓦剌宣战,这一举虽未被治罪,可在上位者心里埋下的种子,必有破土的一日,此一别,前路凶险万分。这个叱咤北地风云的少年,再回不来了。   昌和元年,承宪侯谭子泓奉旨回京途中感染恶疾,药石难医,病逝在途中。昌和帝闻之,甚是感慨,追封为太子太傅,下旨厚葬。   对这个少年元帅,宋国的史书还是记载的相当详细。而被野史记载的一段更是被后人津津乐道。   谣言当年德宗欲将四公主赵婉赐与承宪侯,可侯爷心怀北境,断然拒绝,可心念公主终身未娶。便是后来与瓦剌议和也是因为公主病逝,承宪侯万念俱灰,这才辞去帅印,心病难医,英年早逝。   后人虽不知这谣言真假,却仍是乐得相传,而婉公主竟也因此,被后人所知,舍身出塞一举也赢得代代歌颂。与承宪侯的一段轶事也多引得后世文人骚客挥毫,而传为了一段佳话。便是后世戏曲中也多有得见,而取这一出戏名的人已无法考证,只留下这名为《小楼春》戏目,广为传唱。   作者有话要说:   HE,请期待番外。这一篇文真的不长,写的也很随意,其实说实话比起楼台月,我对此篇并不太满意,不过嘛……大招在后面。。。 第11章 番外·不问桃源外   草长莺飞,流水潺潺,远处的草原上隐约可见成群的牛羊。虽与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相差甚远,谭子泓却还是几乎要怀疑,这里便是真正的桃花源。   也不拉缰绳任由马儿自己往前走,谭子泓眯起眼睛,似是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个在水边洗衣的妇人,谭子泓心里猛地一抽,拽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用力起来,怀着几分忐忑的走近了。紧紧盯着那妇人,妇人也听到了马蹄声,回过头来,是一张陌生的脸。   有些失落又有些放松,谭子泓轻轻松了口气,朝那妇人点了点头,拽了拽缰绳继续往前走。   这里似是一处小村落,位置偏僻,估计也很少有外人闯进过,故而沿路看到的几个人看到她都是一副好奇又防备的样子。又走了一会儿,有几个男子过来拦住了她,很是防备的瞪着她。   谭子泓摸了下鼻子,有些好笑的勒住缰绳,跳了下来。   “你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各位莫要紧张,在下是来寻人的,敢问这里可有一个叫兮儿的姑娘么?”   “兮儿姑娘?”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个人小心的问了一句:“你说的是姑娘可是姓赵。”   “是是。”一路被强压住兴奋的心一下跳的紊乱起来,几乎就要按捺不住这兴奋。那个人真的就在这里,是她的兮儿!   “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到嘴边的话一下顿住,她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玉,再抬头时,眼中是一派坚定,“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那几个人都是一惊。   “是,我来接她。”   谭子泓想过太多这一天的场景,有千军万马为伴的壮观构想,也有青灯寂静的平静相会,却不曾料到,渴望了多年的重逢,会是在这么多陌生的乡下人面前到来。不过还好,是那个人。   当身穿农服的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虽然陌生,她还是一下便认出了她。   是兮儿,是她的兮儿,就是她的妻子!   “兮儿!”再也无法伪装,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这人紧紧箍进了怀里,生怕松一点这人便再次丢了,现在的她不及当年勇敢,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事情了。   女子任由她抱着,却没有太多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推了推她。   谭子泓缓缓松开她,看着尽在咫尺的人,眼角眉梢,都是熟悉的模样。多么幸运,她又寻回了她。   “兮儿……”   女子伸手按住了她的唇,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可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只一眼,她的心便化了一般。   “赵姑娘,这是你的丈夫么?”一边惊呆的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听在有心人的耳中,却是最坚定的诺言。   眼泪又涌了上来,曾几何时,她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脆弱到流泪了,可因为是这个人,她的全部情绪都可以轻易地被撩动。   赵婉又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默默地跟着她回了她的小屋,直到门被关上,屋里亮起了蜡烛她才反应过来。默默看着面前忙来忙去的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瞬间充满了全身。她伸手,拉过了那个人。   “兮儿,我来了。”   低着头的女子没有回答,肩头却轻轻开始耸动起来。失而复得的喜悦混杂着心疼,谭子泓一用力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滚烫的泪水一颗颗砸在她的手背上,她想要抬起赵婉的脸,却被赵婉躲开了。   “兮儿,你在怪我么。”一下有些慌了,谭子泓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阿皎。”带着浓浓鼻音的呼唤激出了她心中的无限怜惜。   用力圈进了怀里的人,手放在熟悉的发上缓缓抚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你该怪我的……”   一个隔了太多年的亲吻,带着几分泪水的苦涩,化在唇齿的缠绵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赵婉终于推开了谭子泓,红着脸气喘吁吁地伏在谭子泓的胸口不肯抬头。   “阿皎……你……”   语气里带着的几分娇羞抚平了她心底的不安,搂着怀里的人,平静下来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对未来的构想,不过眼下还是哄好怀里的人比较重要。   “我怎么了,你不也承认是我的妻子了么,大婚那晚上欠了那么多的债我要一笔一笔讨回来,这一辈子就成这一次亲,凭什么我的婚礼要那么简陋。”   “别说了……”赵婉瞪了这人一眼,有些哭笑不得,这与她计划的重逢怎么不太一样呢。   “兮儿,你也欠我的呢。”谭子泓嗓音很低,带着几分魅惑,轻易便勾走了赵婉的理智,“你说要与我说的话,是什么。”   “阿皎,我们等会说……”   “不行,我等了这么久,现在一刻也等不及了,必须现在说。”   赵婉有些无奈的撇了下嘴,又纠结了一下,还是妥协了,手上紧紧攥着谭子泓的衣角,缓缓说道,“阿皎,我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幸运,虽然与你分离了这么久,可我还可以在这里等到你。”   说到这里停了停,谭子泓叹口气,额头相抵,她们的心思何其相似。赵婉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更让我觉得幸运的是,到今天,我欠你的那个承诺我不但可以说,还可以说的更多。”又停了一下,赵婉才继续说道一字一字,无比虔诚,“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赵婉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唯阿皎一人,此心此身,永不相负。”   “兮儿?”谭子泓一愣,一遍又一遍的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最后她才终于敢确定了,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来不及压抑便滑落而下。   她是自己的,她还是那个完完整整的兮儿。虽她从不看重这些,只她一直觉着是自己狠心推开了她,亏欠了她,如今这话于她,实在是莫大的安慰,也解开了束缚她的最重的枷锁。她何德何能,竟幸运至此。   过了一会儿才稳定住情绪,看着眼前一脸坚定的赵婉,谭子泓忍不住打趣,“兮儿你这承诺,还真是,好不露骨。”   “你胡说什么。”赵婉一下红了脸,嗔视了她一眼。   见她恼了,谭子泓还是笑着叉开了话题,“兮儿,这是阿木尔给你找的地方么?”   “是,他说只有我走了,你才能早日回来,对不起阿皎,我真的怕自己等不到你了我才会……我不是故意要骗你让你伤心的……”赵婉说着,声音弱了下去。   谭子泓赶紧心疼的搂住她,“不,怎么能怪你呢,是我的错,说好的五年,我失约了。若不是你,我可能真的就要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不起兮儿,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可是兮儿,你怎么舍得把那琵琶砸坏呢,若不是我心疼这好琵琶,又怎么会发现那裂缝里的信,兮儿,你何苦如此戏弄我,你若真的就此弃我而去,你要我怎么独活!”   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了几分指控的意思,谭子泓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怀里的人。天知道她无意发现那封信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大喜大悲,她真的几乎就要崩溃了。   “哦?阿木尔把它藏在琵琶里了?”赵婉也是一惊,随即笑了:“这人,还真是想帮我出气呢!”   “什么!”谭子泓也一下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了赵婉许久,才苦笑一声,“呵,原来如此,看起来,他还真是对你动了心。”   “你又胡说!”赵婉一急,脚下踩了她一下。   谭子泓揪起眉头,一副吃痛的样子,嘴上却是讨好起来,“好好好,我胡说我胡说!”见赵婉还是有些不悦,决定不再去想那个心思深沉的男子,整理一下心情,低头看看怀里的人,看看那柔软的唇,竟又忍不住心里泛出了一丝异样。   “兮儿,你还了你欠我的承诺,现在该我了。”   “还什么?”赵婉一愣。   “我说过的,兮儿忘了么?”谭子泓哑着嗓子,勾魂摄魄一般,“我们大婚夜欠下的,我一定给你补回来。”   “什么?!唔……”   所有的思念,愧疚,不安,等待已经淹没在了过去。这世上已没有谭子泓与赵婉,那阿皎与兮儿的故事,便从此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结束了,讲道理,本来我的计划这就是个万字短篇,结果……果然我不适合短篇吧。。   其实这个故事的来源很简单,就是突然有一天,脑子里出现了一副画面,一个将军送自己的爱人去和亲,很悲凉的一个画面,成形的一瞬间触动了我,于是就有了这篇文章。   其实这篇文故事很简单,我想表达的也没多多少,比起前两篇,我自己倒觉得有些退步,不过还是写完了。   第一篇文我想写一个成长的故事,第二篇我想写一个亲情与爱情的故事,这一篇呢……总结一下,大概就是家国责任,爱情里的一些无奈吧……个人不是非常满意,最近心里太乱了,希望你们喜欢吧。   这半年我有两篇文都开始写了,其中那个大长篇已经启动,我会开始全文存稿,把文案放上来,大家有看到的可以移步点一下收藏,也许今年就会正式开启。我在晋江写文的时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只这一篇,是我的心病,真的希望它有面世的一天,在我离开之前,一定要写完它。就这样~下次再见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